第八章,嫌隙並未引發戰爭
摘錄自"噶瑪巴預言"
蘇維亞.黃 原著,林淑貞中譯
特休 (Terhune)的書中有一段更令人困擾的錯誤之一是她宣稱第六世夏瑪巴和達賴喇嘛之間的嫌隙終究導致1639年西藏的內戰。
在前面的章節裏(註155),我們看到在四世達賴喇嘛的拉卜楞如何將六世夏瑪巴的行為誤會成有意冒犯達賴,其後,一場和解的會面又如何被破壞,特休承認達賴的拉卜楞主事因為無法了解對方的態度而犯下過錯,但是她仍繼續主張,格魯派和噶舉派之間彼此懷著未解開的嫌隙,終究導致西藏的內戰。
&"噶瑪巴,政治之轉世"特休:88頁,第5一34行,(註156)(粗體爲作者加強)
.......這些年間,不同教派寺廟間的對抗風氣助長了那些除了研讀經典及禪修外別有用心的人來政治性的干預,在四世達賴喇嘛時即有一件實例。將噶瑪巴(Karmapa)和達賴喇嘛的拉卜楞間之緊張關係延續到第五世達賴喇嘛時。根據歷史學家夏格巴,這個緊張的關係起源於“噶瑪巴的紅帽支派”( the Red Hat subsect of the Karmapa)送了一首詩給達賴喇嘛,“紅帽支派”指的是第六世夏瑪巴的拉卜楞。第四世達賴喇嘛… 被帶到拉薩坐床,詩句是爲此慶典而送達,詩句的意境含混,而達賴喇嘛的侍者們無法了解…,不久之後,當一個噶瑪噶舉喇嘛(a Karma Kagyu lama) 在拉薩大昭寺獻上一條上面書寫詩句式的祈請文的哈達時,達賴喇嘛的易怒的侍者們再一次錯解它,以為它是在侮辱達賴喇嘛。夏格巴說有來往信件為證顯示噶瑪巴(Karmapa)和達賴喇嘛相互聯繫以解決事情,如此的會面可能會終止對抗關係,但是他們的侍者們破壞了此計劃。"當時所寫的詩歌責備雙方的侍者阻止和談會面,",極為不幸地,因為數十年來惡化的積怨,最後逐步升級成戰爭。
這場可怕的戰爭起始於1639年,蒙古入侵西藏時,延續將近三年。宣稱這場戰爭(其死傷人數無計)起始於因為如詩歌之類的事而引起嫌隙,著實離題太遠。戰爭因為領域,政治,宗教,及經濟主導權而引起,並非由於僧侶們為了爭吵一些詩句而造成的結果,蒙古酋長固始汗於1639年入侵西藏也不例外。(註158)
元朝於十三世紀瓦解之後,西藏分裂成數個地區,西藏人不受外人的統治及干預超過三個世紀以上。
十七世紀初期,藏地之統治者幾乎要達到他們統一西藏的目標。但是,有一名藩主名叫契碩第巴(Kyishod Depa),他想將自己的領土維持獨立不受藏王管轄,他需要軍事力量之支助以抵抗藏政府,契碩第巴知道達賴喇嘛拉卜楞之執事對蒙古酋長具有影響力,所以他和其中某些人同盟以抵抗第悉藏巴及其政府。(註159)
夏格巴書中有一章節清楚證實了部份格魯派拉卜楞執事們的這項政治陰謀:
&夏(藏),夏格巴,第一冊,391頁:
雖然他們不是聰明人,但是拉卜楞執事們卻以為自己行事很有智慧••••••,其結果,他們四處走動並激起更多的惡業,他們使當時每個人緊張和不安。
契碩的計謀是要在蒙古人和統治者藏政府中激起戰爭,他和格魯派拉卜楞執事們決定要說服蒙古人攻打當地西藏人的農場,並斷定藏巴政府會反擊。
但是,他們需要藉口使蒙古人出兵,他們決定告訴蒙古信徒們第四世達賴喇嘛曾遭受到噶瑪噶舉之侮辱。
&夏(藏),夏格巴,第一冊,392頁:
那些格魯派人們陰謀要摧毀佛法和人們的安寧,他們利用哈達事件使兩個世紀前所發生的兩派衝突再度重演(註160)。當時色拉寺和哲蚌寺的僧侶將第七世噶瑪巴所蓋的圍牆拆毀,那股已消散的恨意又再度被重新植入人們心中。(譯註1)
為了對此消息有所反應,蒙古人洗劫了西藏人的農場以替他們上師雪恥。哈達事件本身並非引起攻擊的原因,更確切地說,契碩第巴和他的格魯派同夥們利用它作為激起蒙古酋長出兵的藉口。使用虛構的藉口以煽動衝突是戰爭慣用的技倆。假設如特休所言,被使用的藉口即是戰爭的真正原因是一種不精確的歷史說法。夏格巴繼續描述契碩第巴和某些格魯派拉卜楞執事們如何進行陰謀:
&夏(藏),夏格巴:第一冊,第392頁:
(四世)達賴喇嘛的拉卜楞執事們和契碩第巴彼此之間討論,他們的思維是,"前來朝聖的蒙古酋長攻擊了噶瑪巴的農場,這場洗劫一定會激怒藏巴政府,毫無疑問的,他們會對我們採取報復,我們應當先發制人而非坐以待斃。"
對那些拉卜楞執事而言,雖然四世達賴喇嘛是他們的精神領導,契碩是他們的地主,雙方合作並相互利用以成辦個人的目的••••••
他們傳召蒙古軍隊準備作戰。
藏巴政府和其同盟,雅嘉巴(Duke Yargyabpa)藩王共同守衛家國,在拉薩與契碩第巴和蒙古軍隊激戰,契碩的聯軍被打敗,蒙古軍被趕出西藏。
夏格巴的鈙述說明契碩第巴以及四世達賴喇嘛的拉卜楞執事們為挑起蒙藏戰爭的煽火者,他們在十七世紀初期計二十年間有過數場戰役。整體而言,藏巴政府成功地將入侵者驅逐出境。到1615年,契碩第巴幾乎失去所有的土地給藏巴政府,第四世達賴喇嘛並未同意反叛的拉卜楞執事們,並試想阻止他們參戰。
1616年,第四世達賴喇嘛圓寂,他的秘書長蘇南群佩和契碩加快他們的攻擊。於1617年,契碩要求蒙古酋長突美台吉(Thumed Taigee)攻打西藏(註161),他們的政治野心如是成為1618年暴發的戰爭之導因。藏政府打贏了那場戰爭,契碩第巴失去一切。但是,此戰役並未終結蘇南群佩和其他格魯派拉卜楞執事們的政治野心,他們繼續與蒙古徒弟們聯繫,例如,於1620年,蒙古軍隊突擊兩處藏巴的軍事基地並打贏勝戰,其結果是格魯派贏回一些土地,。
第四世達賴喇嘛圓寂後,蘇南群佩到處尋找他的轉世靈童,於1619年,他找到誕生於1617年的第五世達賴喇嘛,他請求班禪喇嘛及另一位喇嘛去檢測這個小孩,兩位喇嘛均同意這名孩童是四世達賴喇嘛的轉世,後來他坐床並成為第五世。蘇南群佩繼續追尋拉下藏巴政府的訴求,後者反而對這群格魯派拉卜楞執事們更加防備。
然而,不顧可靠的西藏史學家的陳述,特休仍然試著歸咎於噶舉派的拉卜楞執事們:
&"噶瑪巴,政治之轉世"KPR,特休:89頁,第一段:
由於藏王子的教派主義,噶舉派和格魯派兩派僧人相互的反感延續到第十世噶瑪巴時。他是一名堅定的噶舉派支持者,公然歧視格魯派。
特休宣稱第悉藏巴不公平的偏向噶舉派,但是歷史學者如夏格巴則同意第悉藏巴對達賴喇嘛心存極高的敬意。於1612年,他在拉薩大昭寺修了一場清淨業障之閉闗,為了這場閉關,他請求拜見達賴喇嘛,在達賴喇嘛前領受一些特殊的戒律,並得到長壽法灌頂及加持,這些動作顯示並非出自於一個對格魯派僧團有偏見的領導人。
特休繼續陳述:
&"噶瑪巴,政治之轉世"特休:89頁,第一段:(粗體字為作者加強)
噶瑪巴卻音多杰不贊同此點(教派間之對抗),而且和夏瑪巴不同,他勸阻王子開戰。
特休在此暗示夏瑪巴贊成戰爭,她的根據資料出自何處?她並未指明是那一場戰役。在所摘錄的前一頁中,她寫著,"••••••已惡化數十年的嫌隙,終究逐步演變成戰爭。"我們只能推測她指的是於1639年開始的那場戰爭,為兩首詩事件後數十年。
如前所解釋,歷史記錄告訴我們兩首詩事件所發生的年份,在政治舞台上,是契碩第巴和某些格魯派拉卜楞的執事們聯盟,蘇南群佩也在其中,試圖顛覆藏政府而失敗。於1618年的戰役,契碩被打敗。但是,由蘇南群佩所領導的部份格魯派拉卜楞執事們繼續他們反抗藏政府的陰謀,蒙古酋長在旁觀看,等待反擊時機。20年後,於1639年,蘇南群佩要求蒙古酋長固始汗(Gushri Khan)入侵西藏,攻打第悉藏巴和其政府,那是一場冗長且血腥的戰爭,於1642年結束。若非特休在第十七世紀上半部的歷史沒有作好功課,不然就是她試圖更改歷史以敗壞六世夏瑪巴的名聲。
依據西藏歷史資料,六世夏瑪巴是一位迴避政治的和平佛法上師。我們在前一章已見到,第十世噶瑪巴和第六世夏瑪巴同樣勸阻第悉藏巴不要攻打西藏的藩王,第悉藏巴藉由征服小的藩王而一統西藏,此舉和六世夏瑪巴及十世噶瑪巴的勸告完全背道而馳。
到第五世達賴喇嘛(1617一1682)時,在格魯派的蒙古酋長信徒中,有一個特別強大的人:固始汗(Gushri Khan)。於1639年,蘇南群佩親自請求固始汗出兵,宣稱藏巴政府試圖要滅絕格魯派,他強烈要求固始汗攻擊他自己的祖國西藏。
我們了解六世夏瑪巴於1624年已離開西藏,而且從未再回去過。當固始汗入侵中藏時,夏瑪巴已離開西藏整整15年,而且已然圓寂9年(夏瑪巴圓寂於1630年),第六世夏瑪巴在這場主要衝突裏已遠離核心,置身事外,因此,特休的說法不可能為事實,相反的,是蘇南群佩對權力的野心引發衝突。
當固始汗第一次攻打西藏時,藏巴的軍隊表現了強勁的戰鬥力,蘇南群佩害怕固始汗可能會打敗,如此則表示他的計劃會失敗。
如果藏巴打贏這場戰爭的話,蘇南群佩想得到藏巴的恩惠。第五世達賴喇嘛在他的自傳中描述,蘇南群佩恐懼的要求他去說服第悉藏巴,格魯派並未參與這場衝突:
&”第五世達賴喇嘛傳”:第一冊,203頁,第18行:
札俄(Zha Ngo)(註164)臉上佈滿驚怕來見我,他說"我以為當固始汗(及其軍隊)到達時,藏巴必不敢反擊,沒想到我們對這場戰爭太過於自信了。現在我想你應當去前線,假裝成調停者去停止戰爭•••••"
•••通常我不喜歡指責札俄(註165),但那天我極其惱怒,我對他說,"我曾多次告誡你不要攻打藏巴,但你從來不聼。藏巴第悉永不會投降,除非他失去一切,這是強壯鬥士的特徵,即使我們現在求和,他永遠也不會再信任我們,衆人皆知我們是那邀請固始汗來開戰的人,當蒙古人一旦離開,我們就要備嘗後果•••"
這段摘錄清楚的表現出雖然戰爭是介於固始汗和藏巴第悉,蘇南群佩卻是其幕後的主導者。
如前所解釋,夏格巴的藏文著作告訴我們,於十七世紀初期,那是契碩第巴藩王和蒙古人結盟來攻打藏政府,其中加上蘇南群佩以及少數幾個第四世達賴喇嘛拉卜楞執事,它和第六世夏瑪巴,第十世噶瑪巴或任何噶舉寺廟無任何關連,格魯派中有許多人反對此聨盟,契碩第巴於1618年戰敗。
其後,到1630年代尾聲,蘇南群佩在兩大強者,藏巴第悉和固始汗之間,鋪設了一個相互衝突的原因,教派對抗是他的戰爭藉口,但是真正開戰的原因是蘇南群佩和固始汗二者對權力的訴求。
於1642年,固始汗戰勝,得到西藏的政權,將第五世達賴喇嘛安置在西藏的王位上:
&”夏(英),夏格巴:第一冊,111頁,第15一20行:(粗體字為作者加強)
蒙古(固始)汗宣佈他授予達賴喇嘛在整個西藏最高的權力,東起打箭壚(譯註2),西至拉達克邊境。西藏的政治行政責任則在蘇南群佩手中,他被授與"第悉"頭銜。
授予蘇南群佩的獎賞是他插手蒙古入侵事件另一個清楚的指示,由於他對權力的訴求,戰爭被急速推進,當他所支持的入侵者得勝時,戰爭的掠奪品直接降落到他懷裡。
當藏巴第悉被固始汗處死後,一個在西藏統一計劃下的單一獨立的西藏的機會失敗,蒙古軍隊持續佔據西藏七年,格魯派維持它在西藏的最高地位至1959年。
發生在1639年至1642年的戰爭並非源於傷害到某些人的感覺或嫌隙,如特休希望我們相信的理由。戰爭並非由於對第六世夏瑪巴所寫的兩首詩之誤解,也不是派系鬥爭的結果,正如其他許多戰爭一樣,這場戰爭是由於少數幾組人,將個人的野心放在國家利益之上而產生的。
註155:參閱第五章。
註156:此份摘錄也在第二部份,第五章裏。
註157:"噶瑪巴,政治之轉世":特休,88頁,3一4行。
註158:本章參考資料為英譯本第十世噶瑪巴卻音多杰之傳記,由當今之夏瑪巴所編篡翻譯。有關十世噶瑪巴時的政治環境在此傳記中有詳細解釋。
註159:夏格巴著"西藏政治發展史"以及第五世達賴喇嘛自傳同時確認和外國蒙古人聯盟關係的存在。
註160:反叛的格魯派拉卜楞執事們"再利用"一件已被遺忘的陳年事件來激起新恨。稍早之前,某些格魯派僧人摧毀了大昭寺的圍牆,當時,第七世噶瑪巴介入干預並完全原諒了罪犯們,整件事很快即被遺忘。
註161:夏(藏):397頁。
註162:夏(英):101頁。
註163:夏(英):101頁。
註164:第五世達賴喇嘛稱蘇南群佩為札俄Zha Ngo。
註165:第五世達賴喇嘛傳:204頁。
譯註1:色拉寺及哲蚌寺為格魯派三大寺中之兩座寺廟。
譯註2:康定舊名打箭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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